美少女甜甜圈

【如意胭脂铺】第二十一话 鲫鱼白玉汤

“我总以为,是他背弃了我,这么多年,他生死不明,连个消息都不肯给我,我心里其实也是埋怨着,恨着的。可现在,我才知道我错了,我错的那么离谱。他一个人孤零零的躺在这里二十年,我却嫁给了别人做妻子。”

 

(1)

 

  鱼说:“你看不见我眼中的泪,因为我在水里。”

 

  水说:“我能感觉得到你的泪,因为你在我心里。”

 

  人世间的爱,无非就是鱼与水之间的情感。

 

  十月末的洛阳,碧空如洗,凉爽舒适,空气中俨然还留着一丝桂花的香气。在李四娘家的后厨里,刑如意自水缸中挑选了两尾鲫鱼,开膛去内脏,去鳞去鳃,然后将其洗净,用盐和料酒稍腌待用。

 

  李四娘在一旁看着,啧啧称道的同时,还不忘解释着:“我也没想到,这个时候,居然会有人来我这店里点什么鲫鱼白玉汤,我原想推辞来着,可那人是认识的,也是个可怜人,于是这心呐,就有些狠不下来。你说,我李四娘做酒还行,可这做菜,实在是拿不出手。幸好,如意你会,不然我这台面可就下不来了。”

 

  “哪有四娘你说的这么严重!我不也一样,只会调调胭脂,做做菜。”刑如意嘴上说着,手下的功夫却是一点儿都没有耽搁,将豆腐切成1厘米厚的块儿待用,铁锅烧热,放入少量油,将鲫鱼放入,不一会儿的功夫,就煎至两面呈金黄色。

 

  李四娘抓了一把小葱,递给刑如意:“谁说你刑如意只会调调胭脂,做做菜,我可知道,你还会给人看病,还会驱邪捉鬼,总之,你是这世间顶顶厉害,也顶顶神秘的姑娘。”

 

  “再顶顶厉害,不也是你四娘的合作伙伴,不也被你抓来当长工给你做菜?”刑如意笑着,将小葱切碎,随意的撒在鱼上,又搁了点儿姜,加入5碗左右的水,加盖后用火煲煮。

 

  随着噗呲噗呲的声响,空气中也蔓延出食物的香味儿来。铃铛垂涎的吸了口气,摇了摇如意的胳膊:“铃铛也想吃!”

 

  “好,待会儿让你嫂子给你做!”刑如意刮刮铃铛的鼻子,将做好的鲫鱼豆腐汤盛出来,交给李四娘:“好了,去送给那位客人吧!”

 

  李四娘点点头,端着鲫鱼白玉堂去了前厅,刑如意净了手,也跟了过去,想看看这点鲫鱼白玉汤的究竟是什么人。这道菜,虽然简单,却有着极好的寓意。纯白的豆腐,象征男女间纯洁无瑕的爱情,戏水的两条鱼,象征了男女之间的欢愉,喝这道汤,若是在一个应景的日子,还真有些情趣盎然的意思。

 

  前厅里,靠角落的地方,坐着一名老妇人。看外表,估摸着的有六七十岁,可古人显老,实际年龄或许才四十出头,不到五十。妇人的旁边,还站着一个年轻人,二十出头的模样,五官英挺,眉宇间还带着一股子正气,从两人相处的模式来看,应该是对母子。这鲫鱼白玉汤就是这老妇人点的。

 

  刑如意原以为点这道菜的就算不是一对年轻的夫妇,至少也会是个多愁善感的少妇,因此在看见这名妇人时,心里多多少少有些失望。可就在她想要转身,折返后厨时,眸光一扫,忽然看见那老妇人身后似隐隐约约跟着一道影子。

 

  耳朵里,也传来老妇人与李四娘的对话:“辛苦四娘了,老妇人知道,我这要求着实有些过分,可二十多年前,我就是在这里,吃的这道菜。虽然,那时候做菜的不是四娘,这里也还不是酒肆,我可这心里,始终固执着,惦念着。”

 

  “老人家不必介怀,四娘也听过,说是在四娘之前,这里还曾有过两任主家。这第一任,是个卖米粮的,后来遇到灾荒年,又赶上战乱,铺子一下子就倒了,于是转手给了第二任主家。这第二任主家,是一对打鱼的夫妇,丈夫擅长打鱼,也擅长做鱼,于是夫妇两个就将这米粮铺子改成了鱼庄,平时里既卖鱼,也卖跟鱼有关的饭菜,生意好的不得了。我爹娘年轻时,也是这里的常客。”

 

  “是呀是呀,那时候生意是很好的。”老妇人眯着眼,似陷入了沉思:“那个人,很会捕鱼,也很会做鱼,不管是大鱼、小鱼,到了他的手里,总能变成各种各样好吃的饭菜。我从未见过那样灵巧的双手以及那样灵巧的心思。”

 

  “那后来呢?”李四娘隐隐约约猜测到了什么,她小心翼翼的问着,却见老妇人低头沉默了。

 

  “四娘勿怪,我娘她近些日子总是如此。”年轻人拱手,接过四娘手中的鱼,又亲自盛了一碗,放在老妇人的跟前:“娘,您尝尝看,是否是您想吃的那个味道。”

 

  老妇人点点头,吃了一小口,眼泪跟着淌了出来。

 

  “娘,可谁烫着了?”年轻人紧张的问。

 

  老妇人摇了摇头,起身:“贤儿,咱们回去吧!有劳四娘了,这鱼很好吃,只是再好吃的鱼,都不是那个人做出来的。”

 

  “四娘心里明白了!”李四娘说着,收下年轻人递过来的银两,站到了一旁,为老妇人及他的儿子让出一条路来。

 

  铃铛在一旁看着,气的双颊鼓鼓的:“这母子两个究竟怎么回事?一大早过来说要吃鱼。嫂子都说了,咱们这里是酒肆,只卖酒,不卖鱼,可他们就是不走,还拿出大把的银子来,说无论如何就要在这里吃。嫂子拗不过,又见那老妇人挺可怜的,这才勉强应下,寻了如意姐姐来。结果,咱们费了半天的功夫,她就吃了一小口,起身就走,这算怎么回事儿?”

 

  “如若猜的没错,这老妇人便是你嫂子口中,这酒肆的前身,也就是那个鱼庄的主人。她啊,今天不是来吃鱼的,是吃年轻时候的回忆。尽管你如意姐姐我厨艺不错,可再好的厨艺,也做不出心上人的味道来。所以,小铃铛,你也别气了!”

 

  “如意说的不错!”李四娘说着,也走了过来:“早上他们来时,我原本是不同意的。因为看他们的穿戴,也不像是那种吃不起鱼的人,咱这洛阳城里,有的是吃饭的地方。可那年轻人,私下找我说话,虽没有说的很清楚,可话里话外,也曾提及,这里原是他娘的旧居。再加上老人家刚刚那一番话,几乎可以确定,她啊就是当年鱼庄里的那个女主人。”

 

  “那个鱼庄很奇怪吗?搬走就是搬走了,为何过了这许多年,还要回来吃鱼?”铃铛年纪尚小,看问题,也仅仅只是看一个表面,自然不明白,但刑如意与李四娘目光交错间,彼此都已经了然。

 

  见铃铛还看着自己,四娘笑着摇了摇头,说道:“其实,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。只是幼年时常听我爹娘感慨,说这好端端的鱼庄,说没就没了。他们说的多了,我听的自然也就多了,渐渐的也听出一个模模糊糊,大概的轮廓来。”

 

  “嫂子快说!”铃铛见有故事听,竟勤快的去搬了两张凳子来。此时,时候尚早,也没什么人来买酒,李四娘索性也就将自己幼时听到的那个故事,讲了出来。

 

  “说起来,这都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,据说当时这鱼庄的生意极火,一方面是因为掌柜夫妇为人厚道,要价便宜。你们也知道,咱这附近住的都是穷苦人家,一年到头手中也攒不下什么银子,所以这好吃又便宜的饭菜,自然让人心里欢喜。第二,就是这鱼庄的鱼,做的特别好吃,以至于我爹我娘,都心心念念的惦记了好多年。当然,我是没有吃过,我爹娘早些年也去了,否则今日倒是可以让他们尝尝看,是如意你做的好,还是那对夫妻做的好。”

 

  “扯我做什么?”刑如意托着下巴:“所谓民以食为天,咱们平时吃饭,只为吃饱肚子,富贵人家呢,是图吃个新鲜,吃个味道,至于那些老人家,则是为了吃个回忆。纵然我做的再好,也不是当年的那个幸福感觉,有什么可比的?”

 

  “说的也是,像我总惦念着小时候家门口柿子树上结的那些个柿子,总觉得香甜无比。可前些日子,我回去也摘了一些,甜归甜,但味道总觉得不大对,似乎没有小时候那般好吃了。”李四娘摇摇头。

 

  “嫂子还是说鱼庄的事情吧!”铃铛急切的催促着,两只眼睛里满满的都是八卦的光芒。

 

  “听我爹娘说,在那鱼庄开到快一年的时候,出了两件事情。一件是掌柜的妻子怀孕了,这是一件喜事,为此鱼庄掌柜还特意赠鱼一天。第二件是在赠鱼之后不久,鱼庄就发生了火灾,一夕之间,所有的东西全部给烧毁了,掌柜的妻子,也可能就是咱们刚刚看到的那位老妇人,因为外出置办东西,所以逃过一劫,至于掌柜则是生死不明。有人说,在火灾之前,曾见掌柜的出去,人并不在鱼庄里;也有人说,那鱼庄掌柜是给活活烧死在里头的;更有传言,说是鱼庄掌柜,携带着全部的银钱,跟一个女子私奔了。总之众说纷纭,被当做悬案传了许多年。”

 

  “悬案?”

 

  “是悬案,因为据说当时官府并没有在烧毁的鱼庄里找到掌柜的尸体。但这些也都是听说的,具体如何,估摸着现在也没有人记得了。”李四娘说着,又补充了一句:“还有第三件事,是在鱼庄发生大火后不久,掌柜的妻子就改嫁了,但嫁给谁,嫁到了那里,也是个秘密,没有人知道。”

 

  “一个悬案,一个秘密,看来二十年前的鱼庄大火,还真的是别有内情啊!”刑如意叹息着,忽然想到那个跟在老妇人身旁的影子,难不成,他就是当年的鱼庄掌柜,那老妇人的前夫?

 

(2)

 

  再次见到老妇人,是在两日之后。

 

  如意胭脂铺才刚刚开门,老妇人在儿子的搀扶下,踩着晨曦的微光,一步步走进店里。见了刑如意,年轻人有些意外,直接问了句:“是你!”

 

  刑如意笑笑,也回了句:“是你!”

 

  年轻人扶着老妇人坐下,这才道:“在下李修贤,两日前在四娘的酒肆里曾与姑娘你打过照面,后来听四娘说,这鲫鱼白玉汤就是姑娘做的。今日,李修贤也代老母亲谢过姑娘了。”

 

  “李公子客气了,如意原本就是那酒肆的半个老板。既有客人上门,也提了要求,四娘那里也答应了下来,应理应份的,我也该出力。只是厨艺不精,没有让夫人吃出过往的味道来,如意心中,也有些过意不去,让老人家失望了。”

 

  “是老妇人嘴刁,姑娘的鲫鱼白玉汤做的很好吃,甚至比当年那个人做的还要好吃。”老妇人眼睛微眯着,让人猜不透她这话中的含义。既揣测不明,刑如意也就没有接下面的话,只面带微笑的站着。

 

  李修贤看了看母亲,有看了看琳琅满目的柜台,问了句:“听说姑娘这如意胭脂铺的胭脂是全洛阳城里最全的,不仅新奇,而且效用也好。”

 

  “最全二字不敢当,但我这店里的胭脂,的确是别处买不来的,勉强算是独一无二吧。至于效用嘛,每个人的心境不同,对于这使用后的效果,感受也是不同的。作为生意人,如意只能说,尽力让每一位客人满意。可倘若客人不满意,如意也是没有办法的,只能请她另寻别的铺子去买。”

 

  “如意姑娘果然个性,与旁人不同!”刘修贤说着,微微拱手,脸上也露出一抹笑容来。

 

  刑如意发现,这个年轻人的笑容里,有一股说不出的明朗感,就像是上午八九点钟的太阳,虽亮,但不会让你觉得刺眼,虽不炙热,却让人感到一丝温暖。看得出,他家教很好,性格也很好。

 

  “说好听了是个性,说不好听了,就是性子倔,我行我素,挺不招人待见的。”刑如意倒上两杯清茶,端了过来:“李公子与夫人今日前来,只怕不是为了那鲫鱼白玉汤吧?”

 

  “的确不是!”李修贤说着,从衣袖中掏出一个物件儿来。那是一个看起来十分陈旧的,也十分普通的木盒子,因为时间太久,木质已经变黑,但隐隐的还能闻出一股胭脂味儿来。

 

  “早就听说,如意姑娘与众不同,因此有些事情,也就不瞒姑娘了。”李修贤说着,低眉暗中扫了母亲一眼。见母亲仍旧微闭双眸,这才扬起头说:“我母亲近些日子来,总是十分的念旧,也常常回忆起过往的事情,辗转反侧,着实难安。我与父亲,看在眼里,疼在欣赏。于是,父亲便命我带母亲回乡,好了却了母亲的全部心愿。在四娘铺子里的那鲫鱼白玉汤,是母亲的第一个心愿。可惜故土仍是故土,却早已物是人非。这胭脂,是母亲的第二件心事,是我生父留给她的两件遗物之一。”

 

  刘修贤说着,将那盒胭脂递给了刑如意。刑如意接过,在示意过刘修贤,并征得他的同意后将其打开。胭脂,还有小半盒,但都已经干掉了,而且颜色比较浓郁,味道也是劣质的那种,即便是在当年,怕也是上不了大台面的。

 

  李修贤像是读懂了如意表情中的意思,解释说:“那鱼庄的故事,想来姑娘应该也听说过。我的母亲,便是那鱼庄曾经的女主人,至于我的生父,便是那鱼庄曾经的主人。母亲与生父,相识在河岸上。

 

  那一年,洛河发水,淹了母亲的家乡,母亲随波逐流,被冲到了河岸上,于是就遇见了我的生父。生父是渔夫,世代都靠捕鱼为生,也是在那场大水中遭了难的。两个人,有着相同的遭遇,也有着相似的生活经历,再加上救命之恩,母亲自然而然就与生父走到了一起,结成了患难夫妻。最初的日子,十分的清贫,所以成亲也是以天地为媒,日月作证,别说胭脂水粉,就连一件新的衣裳都没有。

 

  好在,生父他十分勤勉,为了让母亲早日过上安稳日子,他总是天不亮就下河捕鱼。他技术好,总能捕捞到最好、最大、最新鲜的鱼,加上能说会道,卖鱼也公道,所以渐渐的日子就富裕起来。正好赶上那米粮商人处理铺子,生父他便拿出全部的银子给买下,开了那间鱼庄。

 

  鱼庄里的鱼都是生父自己捕捞,自己烹制的,所以菜肴比较新鲜,价格也要比旁人的便宜,生意也十分的好。这胭脂,就是鱼庄开门第一天,生父用所赚的银两给母亲买的。虽不是最好的,也上不了什么台面,但却是生父的一份心意。”

 

  “俗话说的好,易求无价宝,难得有情郎。这胭脂,的确是寻常的胭脂,但令尊的心意,着实珍贵。”

 

  “这胭脂,原本是被母亲收藏着的。可前些日子,她却突然想起来,命丫鬟将其寻了出来。只是盒子仍在,胭脂却已经枯萎,再也寻不见当年的颜色了。母亲心中哀伤,于是我便带她前来,想看看姑娘这铺子里,可有相似的。”

 

  刑如意低头闻了一下,说:“这东西是紫矿,也被称呼为紫梗或者是紫草茸,是一种名为“紫胶虫”的尸体和分泌物,原料着实难以入眼。想要制作这种胭脂,需要将紫矿提前一天浸泡在冷水中,然后放在火上加热,过滤掉其中的杂质后,再烘烤成为膏状。最终呈现的颜色,是红中带紫的那种,用来存放的话,保持的时间较短。夫人的这盒胭脂,能保持这般模样,足以证明夫人是多么的用心和小心了。”

 

  “那姑娘这里可有?”

 

  “说实话,没有!我胭脂铺的胭脂,多是中草药和各种花卉调制的,因为我这人比较固执,通常选择原料,也都会选那种看起来好看的,漂亮的东西。”刑如意说着,将胭脂盒递给了李修贤。见他眼中浮起一抹失落之色,随即又补了一句:“虽我这铺子里没有,却不代表着我就不能现做,只是这重新做出来的胭脂,也跟那鲫鱼白玉汤一样,总归都是新的,就算颜色相近,味道相似,也不是当初的那碗汤,那盒胭脂了。”

 

  “贤儿!”

 

  “娘!”

 

  “如意姑娘说的是,就算我们买到了同样的胭脂,又能怎么样呢?那个人他不在了,他亲手买的胭脂,也都干掉了,就像过去的岁月一样,走了,就再也回不来了。”老妇人说着,睁开了眼睛,看的出来,她的眼角是润湿的。

 

  刑如意觉得有些奇怪。看老妇人的模样,不像是那种不念旧情的人,可提及自己儿子的生父,提及自己的前夫,她却一口一个那个人。是李修贤现在的养父不允许,还是这老妇人心中,有着自己的心结。

 

  刘修贤看着母亲的模样,心中也着实有些不是滋味,于是将那盒胭脂收了,轻声安慰着:“娘说的对,过去的事情,都已经过去了,这胭脂,咱们不寻也就是了。您身体不好,还要多保重才是。”

 

  老妇人拍了拍李修贤的手,轻叹了口气,说:“放心,娘没事,只是这么多年了,娘心里还有些事放不下,也想不通。可回头再想想,这世间的事情,岂能一件件,一桩桩,都理得清楚,想得通呢?”

 

  “娘——”

 

  “这些日子,也难为你了,陪着娘四处折腾,倒是耽误了你不少的功夫。”

 

  “娘说什么呢?这些都是儿子应尽的。”李修贤说着,又将目光转向了刑如意:“今日前来,还有一件事情要麻烦姑娘。”

 

  “李公子请说!”

 

  “是这样的。刚到洛阳时,便听人说,姑娘是会驱邪的。”

 

  刑如意听见这话,不由自主的往老妇人身上扫了眼。难怪今日这老妇人进门时,她就觉得缺了点儿什么,原来是那道黑影。今日,那黑影并未跟着。

 

  “驱邪这种事情,李公子要如意如何回答您呢?”刑如意端起一杯茶,说:“就跟这茶一样,公子自进门之后,便一口未尝,如果此时如意问你,这茶好不好喝,公子又该如何回答?”

 

  “姑娘的意思,修仙明白了。”李修贤拱手:“此事,说来也怪!母亲与父亲,搬离此地甚久,这十多年来,日子过的也算平顺。可就在一个月前,母亲开始频繁的追忆往昔,甚至还说......还说,她能感觉得到,我的生父回来了!”

 

  “回来了?”刑如意蹙眉,因为这三个字,用在这里,着实有些诡异。

 

  “是!是回来了!”李修贤重复着:“说实话,刚听见母亲说这话时,我也以为是我的生父还活在人间,当年他只是失踪,而不是亡故。如今,他打听到了我和母亲的住所,所以寻了回来。可后来,我发现,事情完全不是我想的那样。”

 

  “那是怎样的?”刑如意追问。

 

  李修贤摇了摇头,半响才吐出一句:“说实话,那种感觉我也描述不清楚,就像是你身旁跟着一个看不见,摸不着的人。你看不见他的存在,却能明显的感觉到他。起初,只是母亲有这样的感觉,可不知是因为我听母亲描述的多了,还是真有此事,我竟然也有了这种奇怪的感觉。不瞒姑娘,修贤也曾找大夫看过,他说我是心思郁结,可我总觉得,母亲说的才对,是我的生父回来了。”

 

  李修贤话音才落,刑如意便觉得眼前微微一暗。她抬头一看,只见在李修贤的后背上趴着一个人,五官模糊不清,此时却正探着脑袋看她。

 

(3)

 

  饶是刑如意见多了鬼魂,此时也给吓了一跳,捏着茶碗的手差点就松了。好在,她的内心还算是强大,表现也还算是镇定,稍稍稳住了心神,仔细的打量着那个人,或者说是那一缕魂。

 

  依照道家的言论,这人是有三魂七魄的,人要死时,七魄先散,然后三魂再离。这七魄指的是天冲、灵慧、气、中枢、力、精、英,这三魂指的是天魂、地魂、命魂。

 

  魂为阴,魄为阳,其中三魂和七魄当中,又各另分阴阳。三魂之中,天魂为阳,地魂为阴,命魂又为阳。七魄中天冲、灵慧为阴,也被称为天魄;气魄、力魄、中枢魄为阳,也被称为人魄;精魄、英魄为阳,也被称为地魄。三魂当中,天地二魂常在外,唯有命魂独住身。

 

  这样解释起来,比较麻烦,寻常人也听不大懂,但是换一种说法,就能听明白了。生病时,就是和魄散了,所以要用药物去阻止它散发。如果和魄与力魄散了,就容易鬼上身。

 

  刑如意暗中驱使鬼术,将李修贤上上下下都查看了一番,发现他的三魂七魄都在,这说明,他没有鬼上身,只不过是被幽魂缠上了,而这一缕幽魂,肯定是与他有血缘关系的,依靠他自身的阳气来维系着,否则早散了。

 

  虽看不清楚这一缕幽魂的真面目,但十有八九就是那鱼庄的男主人,也就是李修贤的生父。

 

  刑如意暗中勾了勾指头,那一缕幽魂不情不愿的被她勾了过来,然后拿起茶碗,一盖,将塌扣在了茶碗里。

 

  “有句话,如意知道自个儿问了不太合适,但若是不了解清楚,只怕夫人与公子中邪之事,如意难以相助。”

 

  “姑娘请问!”

 

  “不知夫人口中常说的那个人,指的可是公子的生父,也就是那鱼庄的男主人?”

 

  “是!”李修贤没有一丝犹豫的便承认了下来,再看老妇人的神色,也并无什么波澜起伏。

 

  “既是公子的生父,那为何夫人一直称呼的都是那个人,而非我的前夫或者是贤儿的生父?两位勿怪,只是夫人的说法,让如意觉得有些奇怪,总觉得这件事跟夫人和公子今日所遭遇的离奇事件,有一定的关系。”

 

  “这个问题,还是老妇人我来回答吧。贤儿他,也是不知情的。”老妇人说着,睁开了眼睛,有些亏欠的看了李修贤一眼:“其实,贤儿曾经也问过相同的问题,可他孝顺,以为我这样说,是为了避免想起往昔,心中难受。可事情,并非像贤儿想的那般,我之所以会将他成为那个人,是因为我着实理不清楚,心中是怨?是恨?是牵挂,亦或者是旁的什么。我的心情,很复杂,以至于这许多年过去了,都未曾解脱。”

 

  “夫人纠结的可是当日鱼庄的那场大火?我曾听四娘说起,说那场大火之后,府衙的官差并未在鱼庄内找到您前夫,也就是李公子生父的尸身,所以有人传言,说您的前夫,当日并未在鱼庄内。”

 

  “不是传言,是真的!”老妇人叹了口气:“我记得很清楚,那天天不亮,他就出去打鱼。他一向勤勉,对鱼庄的生意也十分上心,加上我那时已怀了贤儿,他总说要让我们过上更好,更安稳的日子。我体质不大好,有了贤儿之后,又总觉得困倦,所以在他走后,又多睡了会儿,直到开门的时间,才起来。谁知,起来时,便看见他在院子里,一身的水汽,脸色也不太好看。

 

  我问他,是不是没有打到鱼?他说,河上涨水了,前一日撒的网,也都寻不见了。因店里,还有前一日留下的鱼,虽说不是现打的,可也新鲜,就对他说,不行的话,先用店里留的,给客人们说清楚,再少收些银两也就是了。他笑了,说我的方法可行。还说,留的鱼不多,他一个人在店里忙活就行,他还说那日天气不错,让我带些银两,出去走走,也好给腹中的孩子置办些需要用的东西。我没有多想,便去了。

 

  谁知,回来时,竟看见许多人在扑火。火灭了,我发疯一样的冲进去寻他,可寻遍了整个鱼庄,都没有见到他。生不见人,死不见尸,连家中存着的银两也都不见了。”

 

  “所以,当时也有另外一个传言,说是李公子的生父,带着银两与人私奔。”刑如意这句话刚刚出口,就见李修贤变了脸色,神情也不是太好看。

 

  “不是!他不是那样的人!”老妇人倒是没有犹豫,一口就给否决掉了。“虽然我不知道,他为什么不在店里,也不知道店中的银两是不是都被他拿去了,可有一点,我从未质疑过,那就是他绝对不是那种会拿着银两与人私奔的人。他虽擅言,却与那些夫人、小姐们都保持着有度的距离,既不刻意疏离,也不过分热情。他待我极好,不是因为我的容貌,而是因为他与我一样,都在那场大水中失去了亲人,他与我是相依为命的。况且,那时候我们的鱼庄刚刚开始做生意,虽然还不错,却也并未攒下许多的银两。他又对我极其大方,所有银钱,也都归我掌管。所以,那些传言我从来都没有信过。”

 

  老妇人说完,摸了摸自己的脸,“现在,我是老了,而且苍老的厉害,所以容貌也不能看了。可十多年前,我长得还算美丽。家中没有发大水之前,求亲的人,也都踩破了门槛,若非我的爹爹疼我,不肯轻易将我许人,兴许在没有遇见他之前,我就成亲了。”

 

  “心老了,容颜也就去了,夫人之所以容颜憔悴,或许就是因为心中的牵挂太多。”刑如意轻叹了口气,问:“既然夫人不信那些传言,心中纠结的,放不下的又是什么呢?”

 

  “是他不肯信我!”老妇人淡淡的,看似平静的说出这几个字来:“事情刚刚发生时,我曾寄予希望,希望他是在大火燃起来之前,就带着银两逃了出去。所以那几日,我就住在废墟上,我在等他,等他回来找我。再后来,我相信他是出了事情,因为那天早上他的神色,看起来是那样的不对。我想,他取走那些银两,是去办事,因为不想我操心,所以才没有跟我说。只是他没有料到,鱼庄会在他离开后发生大火。我足足等了他半个月,他都没有回来。

 

  天越来越凉了,而我的肚子越来越大了,为了腹中的孩子,我不得不寻了地方居住。我身上的银子不多,只能住那种特别偏远的小客栈,可担心他回来寻不见我,所以我总是天不亮,就回到废墟等待,天黑了才回去。这一等,又是一个多月。银子没了,客栈也不让我住了,我只能四处找事情做。一个妇道人家,还怀着孩子,就算是最简单的浆洗工作,也没有几个人家愿意交给我。那些日子,我变得和一个乞丐差不多,可就算那样,我还是在等他。

 

  我心有不甘,我在等待中,埋怨他,抱怨他,埋怨他为什么不回来找我,抱怨他为什么有事情的时候,从来都不跟我说,才会让我变得那么可怜。我心里想着,我宁可跟他一起烧死在那场大火中,也不愿意一个人孤零零的带着孩子独活。”

 

  “娘!一切都过去了!孩儿会好好的侍奉您的。”李修贤听着母亲叙述过去的那些事情,眼圈不由也跟着微微一红。

 

  “所以,夫人您不肯原谅,并非是因为那些传言,而是因为他无缘无故的离开,无缘无故的生死不明?”

 

  “算是吧!”老妇人涩涩的一笑:“其实,也不算是全然相信,在之后的许多年里,我也曾想过,他是不是真的带着别人走了。否则,为何这么多年过去了,他都生不见人,死不见尸的。”

 

  刑如意明显感觉到了茶碗的悸动,于是她伸出食指,轻轻的在茶碗上叩了两下。

 

  “这下一个问题,或许更为唐突,我想问下夫人,您与现在的夫君是如何相识的?毕竟,关于您的再嫁,也十分的神秘。”

 

  “我母亲再嫁,也与那些邪事有关吗?”

 

  “有关!如果按照夫人和公子所说,是你的亲生父亲回来了。那么公子想想看,自己的妻子,变成了旁人的夫人,自己的儿子,一口一口喊着旁人父亲,你的亲生父亲,他会作何感想?

 

  尤其,这鬼还不像人,人本身就很容易钻牛角尖,变成了鬼,这想法就更为极端,肚量也会更小一些。若他自己弄不明白,当然会整日的缠着你们母子!”话虽这样说,可刚刚那一勾,刑如意就知道,那一缕魂并没有什么恶意。况且,他只剩一缕孤魂,连鬼最擅长的,附身这样简单的事情,都做不到,何谈害人呢?

 

  “这么说,我的生父,或者说是我生父的鬼魂,的确回来了?”李修贤变了脸色,继而看向自己的母亲。老妇人的反应,却明显的有些不同,她不是害怕,而是微微的激动。

 

  她转过身来,看着刑如意的眼睛,说:“其实,也不是什么神秘的事情,只是那个时候的情况有些复杂。遇见贤儿的养父时,我并未想过要嫁给他。”

 

  “这点我可以作证,我的母亲与养父是在我七岁那年才成的亲,而在那之前,母亲他一直都在等着我的生父!”李修贤说着,停顿了一下,又补充道:“我的养父姓沈,我是随母亲的姓氏。”

 

(4)

 

  “原来夫人姓李!”刑如意微微笑着,又问了句:“那不知,李公子的生父姓什么?”

 

  “我生父的姓氏比较不常见,他姓吉,因自小出生在渔家,所以也没起什么大名,就叫吉鱼。”

 

  “很特别的姓氏,也很特别的名字。”刑如意轻叩着茶碗:“夫人与公子所求之事,如意已然记在了心上,只是这驱邪与旁的不同,如意还要仔细的想一想。”

 

  “这是自然!”李修贤点点头:“其实这等怪力乱神之事,我原本也是不信的,可近日种种,也让我不得不心生疑惑。姑娘若是能解,自是最好,若是不能,我母子二人也不强求。我与母亲暂时居住在养父的老屋,这是地址,姑娘若是想到了好的法子,还请唤人告知,届时我与母亲会再次登门叨扰。”

 

  “公子客气了!”刑如意说着,起身送客。

 

  桌子上,那只被倒扣着的茶碗,开始不停的发出响动。李修贤听见了,转身,疑惑的扫了一眼,对上刑如意的笑容,也回应性的笑笑,搀扶着母亲离开了。

 

  目送着母子二人离去,刑如意这才转身,走到桌前,将倒扣着的茶碗揭开。一缕暗青色的幽魂,飘飘忽忽的显现出来。

 

  “你若不怕自个儿消失在阳光里头,就尽管出去。”刑如意瞧着那幽魂急匆匆向外飘去,不疾不徐,不咸不淡的说了那么一句。幽魂飘到门口,听见这句话,生生的止住了脚步。

 

  “我还是叫你吉老板吧,能不能给我说说,二十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?你应该知道,我不是寻常人,既看得见你,没准也就能帮得上你。”

 

  “你,真的能帮我?”吉鱼犹豫着,言语间却带着一份急促:“我的时间不多了!”

 

  “我知道,三魂七魄,你只生下一魂,能留在这世间,也全靠你儿子的那点阳气。不过就算如此,你的时间,最多也不过七日。”

 

  “姑娘?”吉鱼震惊的看着刑如意。

 

  “怎么?没想到我竟连时间都算的这么准!”刑如意说着,摸出一块牌子来,在吉鱼的眼前晃了晃。这是冥府阴司的鬼牌,二十年前,在他弥留之际,也曾见过一回。

 

  “你是阴差?不!你不是!”吉鱼疑惑的看着刑如意:“你是人,不是鬼,我从未听过,活人也是可以做阴差的。”

 

  “世间之大无奇不有,活人只要有本事,做阴差又有什么可稀奇的。”刑如意勾勾小指头,吉鱼便身不由己的飘了过来。刑如意笑眯眯的看着他有些模糊的眉眼,“说说吧,二十年前的那一天,究竟发生了何事?你要知道,你只剩下七天,七天过后,你这最后一缕魂也就散了。到时候,空留遗憾,你能走的安心吗?”

 

  “二十年前......”吉鱼抬头向上看了一下,目光似穿透了屋顶,思绪则穿过了光阴。

 

  吉鱼清楚的记得,那一天天气很好,他起的也很早。在告别妻子之后,他像往常一样,带了捕鱼的东西,前往河滩。在半路上,他碰见了一个道士,道士告诉他,他的妻子怀孕了,但身为父亲,他却没有机会看着孩子出生。因为他印堂发黑,今日将有杀身之祸。

 

  这样的言论,吉鱼自是不信的,尤其那个道士,还不像是一个真正的道士,倒像是街市上招摇撞骗的。他骂了那道士两句,就去了河滩。

 

  洛河滩一如往昔的平静,偶有渔船驶过河面,带着摇撸的声音。渔歌声声,尽管音色一般,也不见的有多动听,但听进耳朵里,却也别有一番感觉。他走到前一日下网的地方,用手捞了一把,却发现那渔网出奇的沉。吉鱼心中大喜,就卯足了全身的力气,将渔网拖了上来。可等吉鱼看清楚那渔网中的东西时,脸色的血色尽无,整个人瞬间瘫坐了下来。

 

  “你网住了什么?难不成是死尸!”

 

  吉鱼摇摇头,五官虽不清晰,可仍看得出他的失魂落魄。由此可见,他当年网住的那个东西,绝不寻常,否则也不会过了二十年,提及时仍心有余悸。

 

  “若真是死尸,我吉鱼又怎会害怕?”

 

  “也是!夫人说过,你与你相识,是在大水之后。那时必定横尸遍野,且你还是渔家儿女,这河上的浮尸从小到大,也一定见过不少。如果只是区区的一具尸体,铁定不会将你惊吓的瘫坐在地上。”

 

  吉鱼点点头:“不是浮尸,而是最可怕的东西!”

 

  “什么?”刑如意追问。

 

  吉鱼抬头看着她,轻轻的吐出两个字来:“水鬼!”

 

  “水鬼?”刑如意也呆住了。

 

  水鬼,也叫水虎,又名河伯。据说在战国时代初期,在魏国邺县这个地方。每年雨季一到,河水暴涨泛滥成灾,常常夺去许多人的生命和财产,当地的巫女以「河伯娶妻」为借口串通官员大肆敛财,并且必须牺牲掉年轻女子取悦河伯。直到邺县来了一位名叫西门豹的新县令,才将「河伯娶妻」的迷信破除。之后,「河伯」传到了盛唐时的东瀛,也就是后来的日本之后,就变成了家喻户晓的「河童」。

 

  古书《幽明录》中也有相关的记载,说这水鬼是裸形人身,身长大小不一,眼耳鼻舌唇皆具,头上戴一盆,受水三五尺,只得水勇猛,失水则无勇力。什么意思呢?意思就是说,这水鬼长的很像是一个没有穿衣服的人,有大有小,经常潜伏在水里,而且只有在水里才会变得勇猛无比,一旦离开了水,就什么都不是了。水鬼的存在,对于渔家的人来说,可谓是最恐怖的存在,由此也不难理解,为何吉鱼在看见网中的那个东西时,会吓得瘫坐在地上了。

 

  “那之后呢,你做了什么?”刑如意追问。

 

  “我,我很害怕,一直在地上看着那个水鬼看了很长的时间。再后来,我发现那个水鬼是死的,它一动不动。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,我起身,将渔网连同那个水鬼,一块儿又给丢进了河里。那之后,我也无心再打鱼,就神思慌乱的返回家中。”

 

  “你直接回了家?”

 

  “是回了家,可就在回家的途中,我又一次碰见了那个道士。他告诉我,我面带死气,怕是活不到日落。他虽已知天机,却不能泄露,虽不能帮我留住性命,却可以告诉我一种继续留在这个世上的方法。”

 

  “你信了?”

 

  “当时我心里很乱,也说不上来是信还是不信。那道士,也没有勉强,只说,我若是想通了,就带着三样东西去找他。”

 

  “什么东西?”

 

  “他给我的一个圆形的平安符,我的头发,还有我家中正在吃的大米。”

 

  “平安符这个我懂,可头发跟大米,难不成他是要做法?”

 

  吉鱼点点头:“应该算是吧!那道士告诉我,有了这三样东西,他就可以帮我封魂。”

 

  “封魂?”刑如意自认在阴阳两界也纵横了小半年,可这封魂一说,还是头一次听见,也觉得十分新鲜。

 

  “所谓封魂,就是当人死去时,把灵魂封印在事先指定好的物体里,如同将这个物体变成了一双留在阳世的眼睛。死去的人,可以通过这双眼睛来观察人世间的事情,也可以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人、物以及事。只不过这双眼睛是不能自己随意移动的,除了思考和观察,在他周围发生的任何事情,他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,什么都做不了。”狐狸凭空出现,潇洒如故,自觉的走到刑如意身旁,不由辩驳的将她抱起,放在自个儿腿上,然后才淡淡的扫了吉鱼一眼:“一粒米,通常预示着一年的时间,你带了多少米,那道士便会给你多少的时间。不过我想,他有一件事情,一定没有给你说清楚。那就是要进行封魂,死者必须交给施术者一魂一魄作为补偿。封魂时间一到,被施术者,则会魂飞魄散,永远的消失在这万千世界中。”

 

  “不!他告诉我了!”吉鱼反驳:“不仅如此,他还给我说,这封魂术要谨慎用之。”

 

  “哦?”狐狸扬眉:“这封魂术,并非正道法术,但凡施术者,肯定有所求。你遇见的这个,倒是难得有良心。”

 

  “你还记得那道士的模样吗?”刑如意好奇的问。

 

  原本,刑如意提问,纯粹只是因为自己好奇。却没有想到,吉鱼口中所描述的那个道士,像极了她与狐狸都认识的一个人。

 

  “莫须有!”刑如意情不自禁的念出那三个字来,狐狸则是微微蹙眉,低头不语。

 

  “姑娘也认得他吗?”

 

  “认得,当然认得,他就是我家狐狸口中那个老不死的,越活越年轻的道士。”刑如意随口说着。吉鱼听了,也只是微微一怔。刑如意口中的狐狸,他不知道是谁,但看情形,应该指的眼前这个相貌如玉,俊朗不凡的白衣公子。至于老不死,越活越年轻这样的字眼,他却怎么都没有办法跟当年那个道士联系到一起。因为按照时间推算,那个道士,如今也是六七十岁的老者,纵然再怎么道骨仙风,也跟年轻扯不上边儿。

 

  吉鱼心中想的,自然不会去跟刑如意说,至于刑如意,念叨了两句,也将话题重新拉回到了吉鱼的身上。她问:“你当真回家取了大米给莫须有?”

 

  吉鱼点点头:“我本是不信的,可想到那水鬼,心里头又莫名的慌乱。”

 

  “难怪,夫人回忆当初,会说你那日的脸色有些不大好看。”

 

  “一日之间,经历了这许多的事情,脸色难免会难看起来。”吉鱼苦笑着摇摇头:“回到家,我依然心乱如麻,我担心,担心那道士说的都是真的。如果我活不过日落,那么往后的日子,我的娘子,以及我娘子腹中的孩子该怎么办。于是,我借故支走了娘子,又思索了半日,这才取了头发和大米,去找那个道士。”

 

  “难怪会有人说,看见你带了东西,鬼鬼祟祟的从鱼庄里出来,还顺带着衍生出了一个故事。说你卷带了鱼庄中全部的银两,携其她女子私奔!”

 

  “我没有!”吉鱼着急的解释。

 

  “我当然知道你没有,因为在那日日落之前,也就是鱼庄发生大火之时,你已经死了!”

  

(5)

 

  “不!姑娘错了!”

 

  “我错了!错在那里?”

 

  “姑娘说的没错,在那日日落之前,我就死了,可我并非死在大火之时,而是死在大火之前!”

 

  “死在大火之前?”刑如意托着下巴,看了狐狸一眼,吐出两个字来:“谋杀!”

 

  吉鱼点点头。

 

  “那日我心中不安,也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。回到家时,那股不安的感觉越发的严重。老话常说,宁可信其有,不可信其无,倘若那道士说的都是真的,我又该怎么办?于是思前想后,就取了自己的头发,拿了20粒大米,用红布包着,回去找那位姓莫的道士。我想着,一粒米是一年,二十粒米,就是二十年,好歹能看到孩子长大,看到娘子有人照顾着,我就算魂飞魄散,也走的安心。临走时,我还取了娘子的一只玉镯,那是她母亲留给她的唯一遗物。原本是随身带着的,可因为要在鱼庄帮忙,就取了下来,由我暂时保管。我想着,就算她日后再寻了人家,这块玉镯总不会丢了的。”

 

  “那封魂结束后,又发生了什么事?”

 

  “封魂结束,我焦躁的心,也一刻没有安生下来。重新返回家中,也是坐卧不宁,于是就拿了刀子,去杀鱼。我记得,那个时候已经是巳时,再过小半个时辰,鱼庄就要开门迎客。我杀了两条,沈老爷来了!”

 

  “沈老爷?”刑如意对这个姓氏很敏感,因为她记得李修贤说过,他的养父就是姓沈。世间真有如此巧合的事情吗?

 

  “对!沈玉白!也是我那鱼庄的前一任主人,我的鱼庄就是从他手里头买的。”

 

  “那个米粮店老板?”

 

  “就是他!当时大水刚过,满地的浮漂,粮食虽然短缺,却也价格昂贵。那沈老爷并非洛阳人士,是从江南来的,原意是借着灾年,发一笔横财,没想到,却被当地的米粮商打压,害得生意都做不下去。他没有办法,只能将米粮店低价转让,返回江南。我从他手中买下这铺子,才花了平日十分之一的价格,也算是得了一个天大的便宜。

 

  见是他,我心中也没有什么戒备,于是就跟他聊了起来。他问起我鱼庄的生意,我一五一十的说了,他说要与我一同经营,我想了想,却没有答应。一来我这鱼庄生意尚可,我也没有要把它做大的心思,因为知道,这生意一旦做大了,人也会更忙,会顾不上我家娘子还有她腹中将要出生的孩子。沈老爷是生意人,若是跟他合作,他势必也会不允许我在低价卖鱼。我这鱼庄,说实话,也都是靠着穷苦百姓给支撑起来的,他们不嫌弃我做的鱼,也愿意照顾我的生意,还四处帮我宣传,我不能因为自己这鱼庄的生意好了,就忘了他们。我是渔夫的儿子,自小也没上过学堂,说不出那么多的大道理,可爹娘从小就教我一句话,说人,不能忘本。”

 

  “可惜,那位沈老爷未必知道你心中所想。”

 

  “他心里怎么想的,我不清楚,但我看的出来,他很不高兴。当时我心里也乱,说话的口气,也不大好,于是说着说着,两个人就争执起来。再后来,那把杀鱼的刀子,就戳到了我自个儿的身上。初时,觉得很疼,眼前黑漆漆的,等我再醒来的时候,我已经在那玉镯子里,只瞧见我家娘子一脸的伤心,可我却不知道为什么?我喊她,她也听不见,那时候,我才知道,我已经死了。”

 

  “养鱼的池子——”刑如意在脑海中快速的搜索着:“你家的鱼庄,现在是四娘的酒肆。二十年前那场大火之后,那个地方,几乎变成了一块平地。一位姓李的商人,出手将其买下,整修之后,再次出售,被四娘的丈夫买下,变成了现在的酒肆。可我并未在那座院子里见到什么池子,倒是早些年时,院中种过一棵鬼树。”

 

  刑如意闭上了眼睛,以鬼术探查吉鱼的鬼识。这算是追踪术的一种,只要死者的魂魄还在,那么只是一魂一魄,也可以探查出死者的过往。只是耗费的心力过大,正常情况下,刑如意是不愿意用的。毕竟,别人的秘密知道的多了,有时候也会变成自己的一种负累。

 

  在刑如意的脑海中,渐渐的显出一个院子的形状。院子呈正方形,前头是座两层的小楼,比较简单的那种。原本的格局,应该是一层卖米粮,二层当仓库。被吉鱼买下之后,都变成了吃饭的地方。几张桌子,十来个凳子,简简单单,倒也清爽。

 

  后面是居住的地方,也比较简单,左边是厨房,右边是厢房,在厨房旁边,是个简易的水池子。水池子,说实话,搭建的有些难看,少量的青砖,搭配着大量的碎石瓦砾以及鹅卵石。本身,也没有什么形状,说圆不圆,说方不方,但用来存放前一日钓的鱼,还是没有问题的。刑如意摇了摇头,院子如烟散去,瞬间又转换出四娘家酒肆的模样,两个院子在刑如意的脑海中,完成了一次重叠。

 

  四娘说过,她家买下这院子时,院子里种着一棵桑树,且就种在靠近院墙的位置。在刑如意的脑海中,那种树的地方,恰好就是二十年前堆砌水池的地方。

 

  刑如意睁开眼,看着狐狸说了句:“我想我知道了!”


作者/绾紫彤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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